今天廉政部工作有句名言：“阳光是最好的消毒剂”。

与大银行死磕

今年正是这位布兰代斯律师（后来成了大法官）诞辰160周年。十年前的这个季节，纽约时报刊载了纪念他诞辰150周年的文章，颂扬他道：

“布兰代斯醉心于真相和事实结果，在给议会提交报告时，还做起了兼职记者。他为《哈勃周刊》写了一系列揭发“货币信托”丑闻的优秀文章，这些文章随后结集，出版成《投资银行如何使用你们的钱》一书。”

事情要从1912年说起。当时，美国众议院银行和货币委员会对J.P.摩根公司和其他大银行引发的货币和信贷问题进行调查。布兰代斯应要求于1913年向国会提交了一份影响很大的报告，并与金融家们展开了斗争。柏阳曾有小说：《摩根财团之华尔街再无王者》就此案进行详细描述。

他写道：

“这个长得像极了鼹鼠的东欧移民的后代（布兰代斯），是摩根家族的死对头、杰克一生的敌人。因为，他实在聪明、狡猾，博闻强记，难以对付。对财务造假的纽黑文铁路而言，布兰代斯最要命的特质就是对数字敏感得有些邪门。对于20世纪初的私人银行家而言，需要恪守的第一准则就是对其资本状况要严格保密，哪怕是只言片语的暗示。从皮博迪算起，摩根财团接近80年的风雨历程中，还从未披露过一张资产负债表。即使如此，布兰代斯仍然通过调研分析、抽丝剥茧，把有说服力的数据推算了出来。”

柏杨还描写了布兰代斯和金融家拉蒙特的会面：

“由《哈勃周刊》编辑诺曼•哈普古德牵线搭桥，1913年秋，拉蒙特和布兰代斯在第五大道俱乐部进行了私人会面……拉蒙特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这个宽脸膛、宽肩膀、招风耳的家伙，布兰代斯的坚定让拉蒙特有些意想不到……‘不好对付啊。’拉蒙特心里暗暗嘀咕，脸上仍保持着职业的微笑。

两人的对话友好克制，但内容针锋相对。又争论了几个诸如银行与客户交易形式（私下还是公开）等棘手问题后，他们开始转入讨论问题的真正核心——权力。布兰代斯指责了摩根财团在各公司董事会中强大的支配力和话语权后，拉蒙特被彻底激怒了。

‘你怎么能把我们的公司描绘成对人权、事权、财权都具有如此巨大的影响力呢？’拉蒙特脸涨得通红，不过语气语调一如既往的绅士、和缓。

‘你们的公司就有这样的权力！也许是你还没有意识到罢了，因为别人害怕你，害怕你身后那强大的摩根。’布兰代斯镇定自若，已经完全占据了上风。‘而且我的经验还告诉我，你们的权力将会消失，而不是扩大。’

就这样，对话不欢而散，涉及的诸多尖锐话题直到数十年后争论仍在继续。”

布兰代斯向国会提交的报告里专门指出，政府管制并不是要限制市场创新或者企业家精神，而是要对投资银行家的没有羁绊的贪欲进行控制。除了清晰明确的法律规制外，布兰代斯还特别强调了“公开性”之于金融行业的重要性。他说：

”‘公开’被推荐为消除社会和工业弊病的救济方法。阳光是最好的消毒剂,灯光是最有效的警察。”

这句话从此经常被罗斯福总统在演讲中引用，并影响了伍德罗·威尔逊总统的“进步运动”和富兰克林·罗斯福总统的“新政”。后来，世界各地都用这句话来督促政务公开。直至今日，这句话还流行于经济和政制的各个领域。

人民的大律师

1856年11月，路易斯·布兰代斯出生于美国肯塔基州的路易斯维。他的父母是来自波希米亚的犹太人移民。他先在路易斯维和和德国的学校学习，1877年在哈佛大学法律学院取得学位，后在波士顿成为一名执业律师，一干就是四十年。直到1916年，他被任命为最高法院大法官，他才告别律师工作。

之所以被称为“人民的辩护律师”，是因为布兰代斯总是愿意为社会上的弱势群体辩护。他还是最早在美国提供无偿公益服务的律师之一。美国著名社会工作者弗洛伦斯·凯利曾经说过：

“在林肯之后,再没有人比路易斯·布兰代斯更理解人民大众。”

为了纪念布兰代斯，创立于1948年的马萨诸塞州的一所大学即以他的名字命名，这就是今天的布兰代斯大学。

他为劳工权利而战，最著名的案例是穆勒诉俄勒冈案（此案另文介绍）。布兰代斯的辩护说服了最高法院起了很好的效果。在收到布兰代斯的辩护书5天后，最高法院开庭审理了穆勒案。不到6周，最高法院便一致肯定了俄勒冈州法律的合宪性，判决坚持要女工“按合同”超时工作的洗衣店主败诉。后人在纽约时报纪念其诞辰150周年的文章中这样写道：

“他胜诉了，9：0！他在重商主义一统天下的最高法院坚硬的盔甲上找到了一条裂缝。”

最高法院的布鲁尔法官对此案曾撰写了简短的评论。他认可了布兰代斯这份罕见的辩护书。法官们亦达成了这一共识：

“健康的母亲为强壮的后代所必需，为了种族的强健，妇女身体健康必须成为公众利益和关怀的一部分”。

对于劳工领域而言，穆勒案更是成为了新的经典。保护女工权益的立法不断涌现：最高工时和最低工资法、健康安全规章、禁止女工夜间工作法陆续出台。不久，还有一些强制女工休息、限制女工承受过高负荷以及将妇女排除在某些特定行业之外的立法，也被提交议会审议。1917年，联邦最高法院通过邦廷诉俄勒冈州案，更是使法律对工时的保护从妇女扩展到了所有工人。亦正是用这种方法，布兰代斯从未止步，继而不断向保险公司和银行宣战，最终赢得了“人民的大律师”的美誉。而他工作的波士顿后来成立的一所大学，更是以他的名字命名。这就是著名的布兰代斯大学。

颇为有趣的是，这位“刺儿头律师”并没有因维权被打击报复，反而被吸收进了“体制内”。他于1916年——也就是一百年的现在，被任命为联邦最高法院大法官。此后数十年，他作出许多经典判决，与著名的霍姆斯大法官并肩作战，不断推进着劳工权利、少数族裔和女性权利的保护，成就了无数传奇佳话。

20世纪七十年代，美国联邦最高法院进行过一次投票，评选联邦最高法院历史上最伟大的大法官。在这次评选中，开创司法机关违宪审查实践传统的约翰·马歇尔大法官获得了所有专家的65票全票。令人惊讶的是，仅次于马歇尔的是路易斯·布兰代斯大法官——他获得了62票，这甚至比他在任时的首席大法官霍姆斯还要多上一票——江湖地位可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