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新闻记者刁明康 张奕丹 贵州毕节报道

李玉前出狱后，面临3件事：挨打、办户口、等法院判决。

“挨打是躲不过的。”他的兄弟李玉刚说，一家人都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可以预想到他去探望岳母时，妻子那边的亲戚“会给他好看”，“毕竟事情是他惹出来的”。

除此，更重要的是，虽然刑满释放了，在重审判决未出之前，李玉前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开展社会活动——“他现在还是个杀人嫌犯呢”。

李玉前在等。

李玉前的家人，也在等。

李玉前与妻子当年的结婚照

出狱回家

12月22日，阴。

一大早，二哥李玉山和四弟李玉刚就起来了。车洗得干干净净的。李玉山还托人买了红花，从家里翻出一套崭新的衣服。

他们要去贵阳王武监狱接李玉前。

这边，李玉前在监区工作人员的护送下，不到7点就从贵阳出发，前往毕节市。一旦与毕节市司法部门办理好交接，李玉前就恢复自由了。

监狱服刑21年零9个月，首次踏上社会的李玉前，有诸多不适应。从小就熟悉的毕节，也已陌生。

李玉前坐车前往老家大方县

接到电话的李玉山、李玉刚匆忙赶回，七大姑八大姨们，一起将李玉前迎回了弟弟李玉刚的家。得知消息的老同学、老熟人们，也把问候电话打到了李玉山手机上。

为了迎接李玉前归来，四弟李玉刚中午安排家人，做了满满一桌菜，红烧鸡、腊肉香肠、干锅花菜、花生米，亲戚朋友们还买了水果。李玉前看着眼前的热闹，有些恍惚，手里紧紧攥着那本从监区带出来的《英文经典电影》，里面是他记得密密麻麻的英文笔记。

“这些年，除了申诉，我在服刑期间的业余时间就是读书，学习。”李玉前说，“什么《肖申克的救赎》，什么法律类书籍，都看”。

“这些年变化太快，也没有见过智能手机，听说有微信，有抖音，但没用过”。

坐牢21年出狱后，李玉前(中戴眼镜者)与亲人团聚

回忆案发

热闹过后，李玉前还是会陷入沉默。

只要有人问起案发当时的情况，他都会不厌其烦地重复：

那是2001年3月19日晚上，同事龚某军带着刚怀孕的妻子来串门。李玉前正陪龚某军喝茶，接到另一同事王某某打来的电话，要他去吃烙锅，喝酒陪客户。盛情难却之下，他和龚某军前往。

接近23时左右，因为龚某军的妻子怀孕在身，尚在李玉前家中，龚某军先行告退。李玉前还嘱咐他，回家时告诉他妻子一声，他很快就会回来。

当晚，龚某军到李玉前家，敲门无人后回家。

凌晨3点，李玉前回到家中，发现无人，以为妻子生气带着孩子陪龚某军妻子去了，便没有过问。

次日一早，李玉前去上班，又给龚某军打了传呼，但龚某军上班未回。直到傍晚下班回家，李玉前发现妻子还没回来，于是去龚某军家找，龚的妻子周某介绍，当晚10点过她离开时，谢初明和孩子都还好好的。

李玉前这才开始发动亲友四处打听，得到的答案都是否。

3月21日，李玉前报警称妻子孩子失踪，警方在其家中查出死者血迹。

2001年5月24日，六盘水市检方指控：自从2000年5月，妻子谢初明发现李玉前婚内出轨后，夫妻关系便恶化。

2001年3月20日凌晨，李玉前回家后掐死了谢初明，又用枕头捂死了被惊醒的儿子李明昊（3岁半），白天照常上班。

直到当天晚上9时许，李玉前找来情人孟某红，由李动手、孟协助，将母子的遗体肢解，分装在4个编织袋内，由孟瑞红背到炼铁高炉焚化。

一审，李玉前被判死刑，孟某红犯包庇罪，被8年有期徒刑。李玉前喊冤，申诉，二审改判死缓。此后，李玉前及家属不断申诉。

2020年9月28日，贵州省高院经再审认为，原一审程序违反了证人出庭作证、鉴定结论出示及重新鉴定的相关程序规定，原判认定李玉前故意杀人的犯罪事实存在疑点和矛盾，裁定撤销原一、二审裁判，发回六盘水市中级人民法院重新审判。

李玉前在岳父墓前跪拜

祭奠岳父

12月23日，天上飘着毛毛雨。

回来的第二天，李玉前就在哥哥和弟弟的陪同下，前往大方县山林间祭奠岳父。

这些年，除了李玉前自己及家人不断申诉外，他的岳父岳母，也不相信女婿是凶手，也在替他持续申诉。

2016年，岳父谢某去世，葬在了大方县李玉前老家不远的一座山上。

上午10点过，李玉前买了纸钱，在哥哥弟弟的陪同下前往祭奠。一走到坟头，看见墓碑上孝女、孝女婿一栏还刻着他的名字，李玉前忍不住嚎啕大哭，“他们还是不记恨我的”。

哭罢，李玉前抱着碑说，他一定要揪出真凶。而他口中的“真凶”，“当年在我家里留下了痕迹”。

李玉前回忆，2001年3月20日一早，他起床上班时，在门口地上发现了一把不认识的小刀，他怕孩子玩刀割住手，还把小刀藏在了鞋柜后面。

当天下班回家，他惊奇地发现小刀不见了。而在白天，他叫同事去家里敲门，看妻子是否已回家，同事说家中无人，但卧室窗户开着。“我上班的时候，卧室窗户是关着的，说明我家中进了人……”

对于究竟谁能自由出入他家，李玉前未提及。时隔21年，他所说的这些细节是否真实，他的推测是否有据可依，已无从证实。

临近中午，祭奠完岳父，李玉前在哥哥和弟弟的陪同下，准备前往派出所去了解户口问题。他原计划去探望岳母，但岳母这几年病重，加之年纪大，家人怕她激动，让李玉前先不着急。

“挨打是躲不过的。”李玉前的兄弟李玉刚说，一家人都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可以预想到李玉前去探望岳母时，那边的亲戚“会给他好看”，“毕竟事情是他(婚内出轨）惹出来的”……

李玉前究竟是不是真凶？或许他的情人孟某红最为清楚。

今年11月28日，该案在六盘水市中级人民法院重审。消失多年的孟某红再次出庭。

“我要求当面和孟某红对质，但是法庭没有允许。”李玉前说，在法庭上，孟某红不敢和他对视。而案发前，孟某红与他的情人关系“早已决裂”。

公开报道显示，李玉前此前在申诉中多次提到，早在2000年上半年，孟某红要求李玉前离婚遭到拒绝时，二人关系就曾“风雨飘摇”：

2000年7月，孟某红因李玉前拒绝离婚，曾用刀在李玉前的腰间刺过一刀。

2000年9月，孟某红曾带着一个男人来到李玉前家，将玻璃砸坏，110出警民警赶到后，孟某红与李玉前发生争执，并称“我要你全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而后，孟某红又到六盘水市钟山区法院起诉李玉前妻子谢初明，称谢初明打电话骂她，在单位造成不良影响，侵犯了她的名誉权。不过，该起诉尚未开庭，谢初明和儿子李明昊便遇害。

对于这些公开信息，封面新闻记者未能联系上孟某红以求证核实。

……

前往派出所的路上，李玉前顺道回到老房子看了一眼。

他说，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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